夜色深沉,廂房里亮起一盞孤燈。
謝夫人心事重重的,對著桌上的晚飯食不知味,一籌莫展。
“娘,你怎么不吃啊?”謝慧娘沒那么多心事,終于不用再過隱姓埋名,躲躲藏藏的日子了,她胃口大開,看什么都好吃,似乎要把這段時間的風餐露宿給彌補回來。
“你吃,你吃,娘不餓。”謝夫人淺嘗輒止了幾口,就放下了筷子,魂不守舍的望著窗外。
茫茫的夜色中,似乎有無數的未知在等著她。
愣神兒的功夫,外頭突然響起了叩門聲。
謝夫人一個激靈,趕忙站了起來:“誰!”
“謝夫人,是我,”季青臨隔著門沉聲道:“我們大人有話要問夫人。”
謝夫人微不可查的透了口氣,露出終于來了的釋然神情,揚聲道:“好,容我換身衣服。”
“娘,”謝慧娘緊張的拽住了謝夫人的衣袖,仰起頭,小心翼翼的低喚了一聲。
謝夫人摸了摸謝慧娘的發髻,笑道:“慧娘,娘去去就回來。”
走過更深露重的回廊,謝夫人抬手整了整衣襟,抿了抿發髻,才跨進了議事廳的大門。
“大人,謝夫人來了。”季青臨朗聲道。
李敘白瞥了季青臨一眼,抬了抬手:“謝夫人坐吧,請夫人過來,是有些話要問夫人。”
聽到這話,謝夫人絲毫不覺得意外,點了點頭:“大人盡管問吧,只要我知道的,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。”她微微一頓,繼續道:“大人容稟,我娘家姓閔,閨名靜姝。”
“......”李敘白愣住了,轉頭看著季青臨。
季青臨明白了謝夫人這話的意思,從善如流的改了口:“閔姑娘,是打算與謝大人和離嗎?”
“......”聽到這話,李敘白滿臉震驚的盯著閔靜姝。
閔靜姝微微一笑:“大人是覺得,我有些落井下石了?”
李敘白神情平靜道:“這是閔姑娘的私事,與旁人無關,閔姑娘不必在意旁人怎么想。”
閔靜姝的神情也格外平靜,颯然道:“大人所言極是,大人想知道什么?盡管問吧。”
李敘白看了看季青臨。
季青臨心領神會的點點頭:“閔姑娘,我們懷疑,謝家的滅門慘案,不是簡單的為了找東西,而是為了找人,”他微微一頓,繼續道:“閔姑娘在謝家數十年,可否知道謝家藏著什么異常之人?”
聽到這話,閔靜姝半晌無聲,議事廳里陷入一片死寂。
“謝蘇恒的兒子都死了嗎?”閔靜姝突然出聲,說出的話嚇了李敘白和季青臨一跳。
李敘白和季青臨對視了一眼,驚詫不已。
“閔姑娘,你這話是,什么意思?”季青臨問道。
“我是問,謝蘇恒是不是絕后了?”閔靜姝面無表情的問道。
李敘白思忖片刻:“謝蘇恒才四十幾歲,就算這次兒子都死完了,他以后還能再生。”他微微一頓,話中有話道:“想讓一個人絕后,得從根兒上絕。”
“......”聽到這話,季青臨神情復雜的笑了笑。
閔靜姝神情一滯,驟然冷笑出聲:“大人說的極是,是我想窄了。”她思忖了片刻,猶豫不決道:“其實說起來,除了謝蘇恒沒完沒了的納妾生兒子之外,謝家算得上是人口簡單的,而謝蘇恒的妾室,大多數都是賣進府的良家子,家世清白,只有兩個妾室,不,準確的說是只有一個妾室,來歷不太尋常。”
“怎么個不尋常?”季青臨問道。
閔靜姝仔細回憶道:“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,謝蘇恒突然看上了本家侄子的未婚妻,成婚的前一日,他使了手段,硬是讓兩人退了婚,把人給搶進府里做了四姨娘,一個月后四姨娘有孕,很是受了一段時間的寵,但是,”她微微一頓,抬眼看向了李敘白,似笑非笑道:“樂極生悲啊,她難產去了半條命,拼命生了個女兒,可自己的身子壞了,再難有孕了,一個生不了兒子的妾室,謝蘇恒根本不會多看一眼的,從此就把她們母女倆拋到了腦后。”
李敘白從這話里聽出了些不一樣的意味,上下打量了閔靜姝一眼:“那四姨娘得是多么國色天香啊,才能讓謝蘇恒這么的不擇手段?”
“......”閔靜姝愣住了,若有所思的喃喃道:“如此說來,四姨娘的樣貌,的確過于尋常了。”
季青臨雙眼一亮,急切問道:“那,那出事時,四姨娘和她的那個女兒在府里嗎?”
閔靜姝點頭:“自然。”
李敘白和季青臨齊齊對視了一眼,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狂喜。
“那,閔姑娘可愿意認一認尸?”季青臨問道。
“......”閔靜姝思忖片刻,定下了心思:“好!”
暗夜中的驗房,遠比白日里更加的森然可怖,陰氣逼人。
李敘白三人沒有帶司卒,壓著腳步趕到了驗房外。
遠遠的望過去,昏黃的燈火在黑夜里飄搖游蕩,讓人莫名的心里發寒。
謝家滅門慘案的尸身實在太多了,路無塵只好挑燈夜戰,連夜驗尸。
季青臨推門而入,滿屋子的血腥氣熏得他腳步一頓,險些栽了過去。
“哎喲我去,路仵作,你這比滅門慘案現場還要血腥啊。”李敘白一步踏了進去,又踉蹌著退了出來,臉色大變,皺著眉頭驚懼道。
跟在二人身后的閔靜姝哪見過這種場面,更是嚇得面無人色,舉步不前。
路無塵抬起頭,熬得臉色慘白,眼圈烏黑,啞著嗓子哀嚎:“大人,能不能從汴梁府給卑職借個仵作來幫個忙,卑職都快腌出味來了。”
季青臨搖了搖頭:“這我可幫不了你,我跟汴梁府不熟。”
“......”路無塵抬起頭,目光越過季青臨,無聲的看著李敘白。
那神情,悲愴而又凄涼,讓人心生不忍。
李敘白攤了攤手:“我跟汴梁府有仇。”
“......”路無塵絕望的低下頭,神情麻木的繼續驗尸。